按《經濟學人》的說法,人類正處于第三次工業革命的前夜。其核心內容是云計算、3D打印、工業機器人、網絡. . .
在互聯網的天空下,每個人都在談論云。
云不在空氣里,云在由數據、軟件、服務構成的世界里。
在那個世界,我們索求之物以我們為中心,無時不在又無所不在,遠在天邊又近在手邊,不求擁有又應有盡有。
按《經濟學人》的說法,人類正處于第三次工業革命的前夜。其核心內容是云計算、3D打印、工業機器人、網絡協作化生產服務。
移動互聯網和智能終端為云時代的到來提供了前提,軟件開發和應用服務為云時代的成熟輸送著營養。一旦網絡與生活形態無縫鏈接,商業模式、工作方式、知識傳播和社會面貌將隨之一新。誰能在云的世界里找到位置,誰就能搶到未來的錢,并改變財富分配的方式。
我們攤開了未來學家皮特·科克倫的云時代暢想,詳解了詹宏志關于臺灣網絡社會趨勢的演講,采訪了云商業領域的先行者,推選了身邊的20款云應用,并描繪了云時代的世界觀。
世界在云里,你我在云端——那個“人云亦云”的新世界還有多遠?皮特·科克倫說:只需十年。
一次破壞性的重建 第三次工業革命就是云革命
每個人都在談論云,它讓資源的獲取變得更簡單,也可能讓人和人變得更漠然。云計算和3D打印機一起,正在塑造新的社會面貌。
去年6月,《經濟學人》推出了名為“第三次工業革命”的封面專題,同一個月,未來學者杰里米·里夫金的新作《第三次工業革命》中文版也面世。它們都表達了同一個意思:以前工業革命的核心技術是中心化,但隨著互聯網的成熟,分散式的工業生產成為可能,而且這種生產方式更有效率,不管你準備好沒有,新一輪的工業革命已經不期而至。
云計算、3D打印、工業機器人、網絡協作化生產服務,它們是第三次工業革命的核心內容,有能力塑造新的社會面貌。
所有的工業革命都是一次破壞性的重建,棉紡廠的興起淘汰了手動縫紉機,T型車讓鐵匠失業,蒸汽機催化了火車的誕生,讓馬車淪為情調式的觀光工具。里夫金展望說,在未來的工廠里,你再也看不到穿著骯臟衣服的工人,一切都會整潔無比。枯燥、重復的工作將完全由機器完成,工廠里會變得罕有人煙,大部分人的工作將在辦公室里完成。讓這一切能夠得以實現的元素就是云計算、3D打印、工業機器人、網絡協作化生產服務,它們是第三次工業革命的核心內容,有能力塑造新的社會面貌。
很多改變是實時在發生的,美國威斯康星州的大學生已經用3D打印機制作出了可以飛行4小時的迷你飛機;新式自行車也不再需要使用大量的鋼材原料,更輕便耐用的碳纖維可以取代它們;維基百科網站在全世界有成千上萬的高級編輯,他們把知識碎片化,用協作的方式改變了人類獲取知識的渠道。印刷業帶來了書籍的普及,它與蒸汽機一起帶來了第一次工業革命。20世紀第一個10年里,電信技術與內燃機的結合引發了第二次工業革命。現在,互聯網與可再生能源的融合將把人類社會帶入第三次工業革命,我們已經處在它的前夜。
云電視、網盤、 iCloud,從2006年出現云計算概念到今天,7年過去了,云計算悄悄地走進公眾生活。
前兩次工業革命誕生了流水線、巨型工廠,新工業革命也將徹底改變人們的工作和生活,新的商業模式、新的公司、新的公司人都將應運而生。移動互聯網、智能終端、云計算,它們曾經是概念,現在都已經成為事實。你已經在看云電視,學會了使用各種網盤存儲資料,通過iCloud,你的所有蘋果設備都能實現無縫對接,從2006年谷歌提出云計算到今天,7年過去了,云計算悄悄地走進公眾生活。
在2006年產生“云計算”概念后,業界對其定義不下10種,各個IT企業根據自己的方式去定義云計算。
微軟將云計算定義為“云+端”和“軟件+服務”,而亞馬遜則將云計算限制于通過網絡訪問的存儲、計算機處理、信息排隊和數據庫管理系統接入式服務。除此之外,谷歌、雅虎、阿里巴巴、網易、360等都推出了自己的云計算服務。看起來,云計算是一種重新包裝過的概念。它其實是一種能力的提供,具體在上面跑什么業務,云端的錢怎樣落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但對普通人而言,一些改變是即將發生和正在發生的:上班族只要在公司部署“桌面云”系統,他們就能在家里登錄辦公系統,隨時調取工作資料。在這種模式下,電腦CPU的利用率由原來的10%提高到60%,相關數據由服務器存儲,只需做好服務器加密,就不必在每一臺電腦上都安裝加密、殺毒等一大堆功能軟件。你還可以期待,在不久以后,互聯網社區和電信服務實現融合,用手機號碼登錄后,不僅可以通過網頁打電話,還可以在自己的空間里上傳照片,分享心情,實現手機、電腦的無縫溝通。這些技術都已經成真,它的普及只是時間問題,每個人都需要把自己的生活方式調到云端狀態。
未來的知識也在云端,繼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合作開辦網絡公開課之后,斯坦福大學專門拿出1600萬美元與密歇根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合作專門開設一家名叫COURSERA的私人公司提供網絡教學資源。這個項目整合聯合最好的師資,學生不需要到校上課,即可以在線上提問,不同學校的學生還可以申請修學分,在云計算的輔助下,教育也進入了2.0時代。
云計算不是毫無代價的免費品,它需要催生新的盈利模式,才能成為可持續的創新。云計算早就開始變現,通過向用戶出租自己富裕的存儲服務器、帶寬、CPU等資源,亞馬遜與云計算相關的業務收入已超過1億美元,這些用戶最初是一些個人開發者、程序員,后來是一些小企業,再后來是一些中型企業,當大企業參與其中,商業世界就會呈現新的面貌。亞馬遜僅僅是出租云的計算、存儲和網絡服務,阿里軟件“云戰略”還提供適合中國用戶的各種電子商務服務,這在IBM、Google、微軟等其他云計算廠商那里是得不到的。這無疑會促使更多人加入到“創客”的隊伍中。目前,全球有超過1000個可以分享生產設備的“創客空間”,有數千個創客項目在全新的融資平臺“眾投”網站上募集資金,2012年的募資規模達到3億美元,在中國的北京和上海,“創客空間”也相繼出現,創客們都會成為因云計算而受益的創業家。
云計算和3D打印機一起,會讓勞動力變得過剩,云平臺會改變財富分配的方式。
現在大部分人都走到了一個無處不網、無時不網,人人上網、時時在線的時代。有電的地方就有互聯網,有互聯網的地方就有云計算,這并不新奇。
不過云計算既然寓意著工業革命,那么它不僅會影響產品的制造過程,還會進而影響到產地。對中國而言,這是個更迫切的問題,勞動力成本上揚,人口紅利消失,都意味著制造大國會逐漸淡出歷史舞臺。售價499美元的第一代iPad,其中的勞動成本只占33美元,中國企業并不能完全得到這筆錢,富士康每組裝一臺iPad,只能從中獲得8美元。即便區區8美元也不是長久的利潤,大公司未來會將生產部門逐漸搬回本國,以便更貼近客戶,只有這樣才能更迅速地依據用戶需求做出反應。隨著云計算的發展,設計者與生產者同在一處也將更加方便。云計算和3D打印機一起,會讓勞動力變得過剩。
大企業創造云平臺,也能改變財富分配的方式。電子商務是生活方式中繞不過的一環,淘寶網作為平臺型產品,為大量商家提供了進行商品交易的工具。由于商業行為是由商家自己完成的,所創造的財富歸商家所有,因此淘寶網通過對信息財富的處理改變了物質財富的分配模式。在未來,云計算將建立比淘寶網更加有效、規模更大的平臺型產品,這個平臺將按照地理位置和行業類型為不同區域的人群提供服務工具,比如在村級區域提供醫療、教育、商務、生產加工、旅游等服務工具,這些工具由村里的不同人管理使用,類似淘寶店鋪的形式。
這種形式的云計算產品從技術的角度控制了財富的分配模式,讓更多的人有機會獲得財富。就像《經濟學人》的編輯保羅·麥基里預言的那樣,在云時代,“你可以在家里就擁有一個小家庭工廠,甚至一間大公司”。云上的錢就在那里,而讓它落地的方法在你手里。
“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像云一樣自由?
云時代在滋長個體最重要的觀念,人類失去了共同相處的堅固土壤。沒有人文學者的參與,只有技術派在炫耀的云時代會是可怕的。“云生活”顯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云計算概念那么簡單。
從文化的角度來看,任何時代人們對云的隱喻,其實都是自由的隱喻,“云”意味著無拘無束,飄忽不定,來無蹤去無影。當沈從文他們坐在云南的大地上看云,看到的是愜意和自在,其實,對“云”的描摹表達的是人類內心的一種訴求。從文化領域進入生活領域,云生活究竟會是種什么樣的生活?對此人們可以有各種想象,但至少,它是人想要擁有的像云一樣飄來飄去的自由狀態。我們先不說這種生活是否真的可能,至少人類對這種狀態是向往的。當你在大地上受到限制越多,你越是會向往天空。
啟蒙時代的萊辛說——所謂自由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這是對自由本質的最樸素的表達,說白了,就是云的狀態。追溯到這種“自由”狀態,首先聯想到的就是中世紀某些特定人群,他們沒有被莊園的領屬關系所束縛,相對能在大地上自由行走。比如長期在外征戰的騎士,他們被稱為最見多識廣的人,即使是“末路騎士”堂吉訶德,“出門”也是他最重要的標志,理想在召喚他;比如一些信徒,千里迢迢去朝覲,信仰牽引著他們,讓他們擺脫俗世生活的羈絆;還有一些旅人、商人,他們是第一批云游的人,城市讓這些云游的人停下來,游蕩著,因為“城市的空氣自由。”
工業革命之后,人類在時間和空間上,所受的制約更日益在減少。比如工作可以不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狀態,自由支配時間;比如以前幾千公里距離,必須騎馬一步步走過去,當你擁有了工業時代的交通工具,空間距離被壓縮了,日行千里不是問題。
可以說,從農耕文明到工業文明,人類完成了生產和生活方式的第一次“云的飛躍”。
建立在固化的物質世界上的一些被固化的觀念、概念在日趨被消解。
互聯網革命帶來人類全新的文明和生態,意味著物質對人類的行為束縛日趨在削弱。我們不是要簡單地放棄物質生活來獲得自由,而是要讓物質形態發生變化,在物質形態變化中,產生一種新的機制,實現更多自由。在云計算的技術框架里,你創造的財富依舊存在,但是你不用依賴它,它也不能束縛你。一種新的物質形態讓你獲取更多所謂云的體驗工具和途徑。從文化到生活,這是一次自由體驗。
當人類進入互聯網時代,我們通過電腦完成信息傳遞或者信息獲取,這意味著物質形態變化了——我們不要紙、不要筆、不要剪報——我們只需要網絡。如此重大的變化讓我們理解了一個著名的概念,就是馬克思、恩格斯說的:“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
到現在為止,你可能仍然需要一些基本工具,來整合你全部資源。比如說大容量的硬盤,帶著你的海量資料;一部移動電話裝進去了你所有朋友的聯系方式……而你的行走還是受到了這項工具在一定時空內受限制的制約。但是未來在云計算的狀態下,一切資料永遠在另一個地方。在云端,你的數據資源永遠不會丟失,永遠在那里。你通過很多方式可以“到達”那里,這意味著達到新的一個進化的環節,我們對自由生活體驗又逼近了一層。
堅固的東西指的是具體物質性的東西,當具體物質性的東西變得不那么重要的時候,能源的重要性在削弱,生產資料的重要性在削弱。原來,我們要生產一個產品,產品的價值由材料價值和技術價值構成,但是,在今天,實物不重要,感覺和體驗更重要。一個普通的咖啡館,一杯咖啡幾歐元;而在另一個有概念有故事的咖啡館,一杯咖啡十幾歐元,你在喝咖啡的同時在咖啡館里穿越了歷史,重溫了一個時代,體驗了很多故事的感覺,所以十幾歐元你也覺得很值。在這個新時代,無形的、虛無縹緲的東西,也可以創造價值。人的交流也許可以創造價值,人的體驗、感覺也可以帶來價值。人們對實體的依賴性是有限的,而非實體的東西能給我們更多無限的自由體驗。在這個自由的王國里,你的主觀經驗和體驗的東西變得更重要了。
同樣,以前建立在固化的物質世界上的一些被固化的觀念、概念也在日趨被消解。我們幾千年來對愛的理解,在這個理解上建構的價值觀念是和那個時代的經驗吻合的。比如說愛包括思念和渴望,這種思念和渴望的產生是和過去幾千年特定時空限制有關的。在這種限制的生活中,我們都要追求永恒。幾千年我們的生活是沒有變化的,因此我們相信亙古不變的東西。原來是各領風騷數百年,現在各領風騷數十天都做不到。現在的情況是,一切在變化,更新速度很快,當然會使人變得很膚淺,很表層化。一個好東西我們沒有時間去細心把玩,因為馬上會有下一個好東西出現了。更何況好東西的標準隨時在修訂,今天的“好”未必是明天的“好”。我們可以設想那時候人的各種價值觀都處于一種飄忽不定的狀態,當一個社會涌現出各種各樣觀點的時候,這會導致我們越來越多共識的喪失。比如說那些尊老愛幼的倫理道德、信仰標準,這些共識可能都煙消云散了。
原來固化的東西消失了,自然困住我們手腳的固化觀念也日趨被解除,我們越來越生活在偶然性的王國里。當你享受“偶然”的時候,你不知自己飄向何方。你可以體驗的自由越來越多,但是你可以依靠的東西也越來越少了。愛的理念沒有了,我怎么去談戀愛?在云的時代,既然解除了物質的羈絆,我們反而會有種無所依憑的感覺。這種不確定,會讓人自由體驗的程度受到限制。短時間內,我們可能可以完善一個云的計算系統,但是我們生活的變數太大,支撐人類行為和我們思想情感的穩定的價值觀系統不能短時間之內建立。所以云時代,人文學者要跟上,光是技術極客在玩那些東西是靠不住的,就太可怕了。
云時代的人,大家已經沒有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愿望。
在云時代生,活的一切飄忽不定,人類的社會關系、行為方式就會受到很大影響。比如友情,我和你從小一直一起在一個地方,成長到老,我們的友情經受了各種考驗,所以我們有共同的生活經驗,在經驗之上,建立我們相互信任的情感。哪怕哪天分開都沒關系,因為有堅固的東西在支撐著我們。而在云時代,我們往往失去了共同相處的堅固土壤。我們沒辦法長期處在一個場景里,我們的生活在變動不息的生活狀態里,可能我們彼此相處的時間只夠我們完成一次利益交換,然后就彼此分開了。
技術的支持給了人一切變化的可能性。每個人都被時代控制了,你必須不斷變化。你在變化中,所以你和任何東西的交集都是瞬間擦肩而過的。你可以想象這個場景——我們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但是我們經驗交匯的空間不在現實中,而在云端。好比現在,我們不再面對面聊天,我們在電話里聊天,在QQ上聊天,在微信中聊天,然后在云端聊天。比如在微信的狀態下,似乎我們在不同時空下都能沒有阻礙地交流了,其實一切都是錯位的。你上一個小時的微信,我在這一個小時收到了,于是在和不在之間,有種似是而非的感覺,我們所有的經驗交匯都是在不確定性下面完成的。
有一種錯覺:好像我們交流更順暢了,好像我隨時都能找到你了,其實我時刻都找不到你。這時候,人更加在意交流的瞬間感覺,來不來電很重要。也許我們交流的數字信息在云端交匯了,突然來電了。但是其實是我們在錯位的時空有感覺,在相同的時空,我們也許沒有感覺。那種誤會來的電,未必是真的來電,不是基于我和你在一起,我們分享彼此生活而產生的平實的感情。
云時代的人,也許沒有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愿望了,享受當下的來電就好。那時候的人本身的共同生活經驗積淀越來越少,人們也不會向往在一起的真實生活。他們只在想“這一刻”、“我這個人”如何精彩,所以他會抖機靈——我說句調皮話讓你爽一下,你說句動情的話讓我感動一下,僅此而已。在云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會很頻繁,而且你很容易根據精準的社交搜索找到很心水的朋友。但是因為變化的成本太低,你的趣味一變化,很快所有朋友也會變化。今天你想吃日本菜,定點搜索找到一群吃日本菜的人,大家交流貌似成了好友;明天你想吃法國菜,又一搜,又有很多朋友……當你有好多幫朋友的時候,其實等于沒有朋友。
云時代,我們在云端的各種社交平臺上完成我們的社交活動,這一切如今已經初現端倪。我們每個人在分享云端生活的時候,也是云端數據的提供者。你開始習慣把生活美好的片斷,扔在云端上去展現。比如出去吃個飯、住個酒店、在家做個菜、插個花等等的生活細節,都可以在云世界里曬一曬。在社交平臺上,我們把自己最有趣的生活展現了出來,久而久之,人對日常的平實的忽略成為常態,人也過不了尋常生活。如果日常中,我不能說一兩句俏皮話抖機靈的話,我們倆沒法交流、生活;如果在日常中,我不把我的生活細節曬到云端去,我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最后的結果就是生活更像在表演,人不斷在面具化中生活。蘇珊·桑塔格在《關于對他人的酷刑》中提到伊拉克美軍基地里虐待戰俘的畫面,不是為了客觀報道這個事實,而是拍照來欣賞和把玩這些畫面,這意味著這個事實的嚴肅性被削弱。同樣,如果我們聊天拍視頻、吃飯拍視頻、看戲拍視頻,什么都拍都上傳“云端”,這意味著你的生活被視頻化,你的生活嚴肅性被削弱。當你一面對鏡頭,你就在表演。這樣的結果就是我們有一個云端的監視器在俯瞰蕓蕓眾生,生活的一切,你都無法控制,只有攝像機在控制你的生活。
很顯然,不是所有的生活都是可以拍攝的,即使拍攝了,也不是一定要在公共空間呈現的,拍攝或呈現一定是有選擇的。當正常的生活沒有可傳播性的時候,你要把你的正常生活變得有傳播性,你一定會按照需要改變本來的生活。這種改變不是出于生活本身的需求而改變,而是出于云端的拍照而改變。結果就是,你會慢慢否定自己,至少厭倦一部分你無法上傳的生活,以至于你不斷為追求視覺效果或被別人看見而在追求一種不真實的生活。
云時代社會的共同性變成了小圈子性。社會變成一群群人、一堆堆人,彼此之間老死不相往來。當社會被這種方式分解掉之后,人會出現物種退化的情況。
云時代,將來一切都會是數字化控制系統,一切都通過一個終端來控制,而人作為一個主體,就是一個超級終端。你的意志、你的需求、你的喜好……所有的指令都是由你發出的。在完善的智能系統之上,每個人以自己的方式,以他對城市的需求去構建他的虛擬城市。在那個時代,你在任何地方可以控制任何機器,一切都是圍繞“你”來運轉的,這就是那個時代的——以人為本。試想一下,你愛吃的餐館,你喜歡的東西,你經常去的地方……只要你需要,各種信息都會因為你重新組合向你涌過來,你需要的生活會時刻向你“撲面”而來。
最早“以人為本”的說法,是針對當時“以神為本”的社會狀態而表達的。在文藝復興時期,當一切不再以上帝的需求來制定法則,而以人的需求來制定一切規則的時候,把權力從神那里轉到人那里。但是,一直以來,這個“人”是一個抽象的“人”的概念,但到了云時代,以“人”為本其實就是以“你”為本。在云時代的技術平臺上,“以人為本”中的這個“人”是每一個具體人,每個人的需求是有差異化的,而這種差異化的需求可以一一被滿足,這是一個真正的個體時代。那時候,一個城市智能系統,不是說運轉如何順暢,而是說是否能通過技術化的方式手段,使一切的東西有效納入到你個人的需求系統當中,為你服務。整個城市的智能系統就是一個服務系統,實現你的個體價值的最大化。這意味著每個人都是一座城市,一千個人有一千座城市。
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反面。云時代不斷強化的,是你認為個體是最重要的觀念,如此下去,你不太會為別人的生活所感動,也不愿意為別人所付出,不愿意參與到別人的生活中去。當個人化到達極致的時候,這個城市沒有他人,他人只是數據。曾經,城市的魅力在于大家有公共空間,可以共同享受一些東西或者創造一種共同價值。我們要有一起集會、一起看戲吃飯的地方。未來這些地方都可以不存在。當然,也許會呈現一種物極必反的趨勢,就是這些城市公共空間變得無比重要,因為這些現場的體驗變得彌足珍貴——將來,人與人之間都被隔絕了,人回到終極的個體狀態,群體生活就是網絡上的生活,所以回到現場,聽場音樂會多么重要,和朋友在外吃飯多重要……這些都會成為生活中的奢侈品。
原來一個社會的主流是扎堆的人,云時代社會的主流是分散的人群,日益變得像刺猬一樣。人的主體生活是各顧各的,分開的。每個人我們都能在云端完成我們對生活的一切獲取。人,這個有機體能在云端最大限度獲得身體和情感的能量,但是這種獲得未必是健康的,人的孤獨感在這種狀態下也許會發展到極致。因此當厭倦云端社交的時候,我們想在線下見面,一定就是純粹為了見面而見面,這樣的見面一定是奢侈的。因為成本很高,風險很大,而且沒有新鮮感。網絡讓這一切陌生人瞬間可以變成朋友,那種瞬間的危險性完全可以把控。因此在網絡上的一代人,可能都不愿意和熟人交往,而愿意迅速和陌生人交朋友,又迅速把陌生的“朋友”拋棄再結交,享受新鮮的刺激。
新鮮的朋友永遠無法解決孤獨感的問題,所以在人生的少數時刻,注定你一定會為自己定制昂貴的朋友聚會,不想見太多陌生人,就和三五知己一起去看戲,去包場吃飯,去定制一些昂貴的少數人的活動,而更多時候你去體驗云端生活的廉價的新鮮感和刺激的陌生感。
在互聯網時代,人的平等性達到最大限度。人的差異性表現為個人各不相同,類型上的差異,而如今人與人之間各類等級上的差異會消失,不起決定性的作用。久而久之,大眾趣味被打散了,只有各種小眾趣味的圈子,彼此相互寬容,但是也彼此不相干。每個人都只在自己圈子里活動,同類相聚。城里都是一撥撥的人,但是之間沒有交往。以前社會上是各種社會等級沖突,以后也許充斥社會的是各種趣味的沖突,小清新和重口味永遠不能走到一起去。本來社會該有各種重合點,有公共性的存在,現在社會的共同性變成了小圈子性。社會變成一群群人、一堆堆人,彼此之間老死不相往來。當社會被這種方式分解掉之后,人會出現物種退化的情況。
歐洲曾經輝煌的原因在于歐洲各種族之間通婚,多元化的交融產生了優秀的人群。現在如果社會由各個不來往的小圈子構成,各個小圈子也許會不斷升級、成長,達到自己更新的最佳狀態,但是圈子與圈子之間沒有多元化的沖撞、交融。因此當人類在趣味上近親繁殖的時候,會產生趣味上的智障兒。大家都是溫室里的花朵,感覺很舒服,感覺整天生活在一幫臭味相投的人當中,但是最終會導致人類某種可怕的退化。(來源:新周刊)